给全世界听什么?
——专访北京奥运会闭幕式音乐总设计卞留念
【南京日报报道】
【人物简介】
卞留念，生于南京，7岁时进入小红花艺术团，后考入南京艺术学院音乐系二胡专业,师从二胡名家马友德。国家一级作曲家兼演奏家，连续十年担任春晚音乐主创、统筹、指导、总监，2008北京奥运会闭幕式音乐总设计。
“这个权力非常大，很神圣”
记者：听说奥运闭幕式晚会是一次中西方顶尖团队的合作？
卞留念：奥组委当初邀请德国籍著名作曲家克劳斯·巴代特担任闭幕式音乐顾问时，就决定了这是一支国际化的团队。克劳斯在欧洲受过严格的古典音乐教育，之后在好莱坞工作多年，许多中国观众耳熟能详的大片，比如《加勒比海盗》、《角斗士》、《珍珠港》、《碟中谍2》等里面的音乐都是他的作品。
记者：合作中有分歧吗？沟通上有没有困难？
卞留念：我们的合作，本身就建立在互相欣赏的基础上，而且我们在音乐上有很多共同的理念。除了闭幕式，我们还有其他领域的合作，比如我现在也在帮他做一个好莱坞片子的音乐，当中我使用了大量东方元素，他听到我第一次传过去的小样时，当即就告诉我：“太震撼了，让我们继续吧。”
记者：你执导过多次大型运动会开闭幕式晚会，也是多届春晚的音乐总监，奥运会闭幕式的音乐创作与这些是否有所不同？
卞留念：大型运动会的开闭幕式永远比其他类型的晚会更艰难。这是一个巨大的场，融汇着这个时代最精粹的力量。除了艺术和体育，你还能有什么手段，能够让政界、学界、商界、金融界、艺术界……所有的人共同坐下来，目光交会？
它为中国的艺术提供了一个全球瞩目的舞台。我们的责任就是把中国最美好、最灿烂，最能够代表现代文明的符号和世界分享，这个权力非常大，很神圣。
记者：有没有令你记忆深刻的奥运会开闭幕式节目？
卞留念：比如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闭幕式上，84架白色钢琴一起弹奏乔治·格什温的《蓝色狂想曲》，整个乐队以雷鸣般的气势再现了乐曲的主题，最后以一个渐强的和弦辉煌地结束了全曲。那种宏大的感觉想起来至今让人心潮澎湃。
记者：如果要在闭幕式音乐里加入中国元素，你会想到什么？
卞留念：具体的东西现在肯定不能透露。从我担任闭幕式音乐总设计以来，就不断有人给我们提建议，也说到中国元素的问题，有人提到美猴王，有人提到二胡，等等等等。说到文化，人们自然会想到一些相关的文化符号，这种思维习惯再正常不过。然而，假使美猴王或者二胡成为我们永远的、甚至是唯一的符号，社会到底在哪里表现出了进步？当下社会的变化如白云苍狗，站在这个向全世界打开的舞台上，当然就要为之赋予时代的意义。
何况上下5000年，能够代表中国文化的符号实在数不胜数。要在短短时间里让全世界都欣赏、理解我们中国文化内外流淌的美学，就必须借助于他们熟悉的东西，进行合理的嫁接和提升。
记者：并且在此基础上加以创新？
卞留念：对。因此我只能说，这个闭幕式一定是全新的，开放的，“酷”劲十足的。奥运会是全世界的盛会，借助这个平台，我们可以展示开放开明的态度，海纳百川的气度。我们拿出的作品就像是一面镜子，它应当映照出当下社会进步和文艺思潮的流向，让全世界感受到中国人扑面而来的温度和热情。
“好的作品应该映照时代进步”
记者：你认为好的作品应该具有什么特征？
卞留念：一种精气神自若的境界。不为炫技而堆砌，无招胜有招。
记者：什么最能激发你的灵感？
卞留念：形形色色的人和他们做的事情。电影，音乐，图形都能刺激到我。比如《愚公移山》的灵感就来源于京剧。还有强烈的时代变迁，那些发生在你身边的变化，都能滋生出创作的灵感。
记者：谈谈这些变化带给你的触动？
卞留念：我在省委大院长大，6岁时上了琅琊路小学，7岁去了小红花，后来又考进南艺……我人生中每个重要节点，都和南京这个城市密不可分。不管有多忙，我都保证每年至少回来一趟，每次回来都会真心实意地感叹：这个城市变化太大了！那种感情真是又复杂又骄傲。
这种变迁在大众审美的提升上也表现得很明显。拿春晚打比方，国人对生活品质、对艺术作品的要求和期待越来越高。其实我们每年都在提高，但仍有那样的感觉：每一年都得追着时代的脚步，跟上观众的步伐，一路小跑，很辛苦，但也很为这个时代骄傲。
记者：怎样才能让自己不丧失捕捉时代特征的敏锐能力？
卞留念：身为创作者，你不能被所谓的时尚、潮流牵着鼻子走。在纷繁复杂浮躁无孔不入的年代里，你要始终牢记只忠于最本质的生活，忠实记录这个时代，找到这个时代中最主流的趋势和主题。
记者：你觉得我们的民族音乐面临的问题是什么？
卞留念：音乐人普遍面临的问题是还没有树立自己的语言，包括我，还处于受西方影响和自我标新的矛盾之中。现在，国产电影的兴起为我们提供了对西方文化进行理性思考的一个机会。年初的时候我看了《集结号》，觉得它给我们的电影人乃至搞艺术的人都提供了一种启示。比如，它背离大片的古装武打经典模式而转向表达现实的成功，从表层看是题材决定了不需去迁就海外市场，但其本质则是导演顺应国情民心的选择。华语电影在全球化时代的生存空间，可以靠“拍好莱坞拍不了的电影”去占有，民族音乐同样如此。
